〈詩人節那天〉
詩人節那天:
我寫不出一首詩,
因為我找不出一種調子,
比屈原的「離騷」更沉痛;
也沒有一個音符,
比現實的慘叫更顫動
往日的歡呼,在這一天
我們用詩句
歌誦民族解放的鬪爭。
而且還武裝了自己,
用行動回答著誓言。
一些同伴在行動中倒下了,
以自己的犧牲留下了沉默的遺囑。
有的走得更遠,
繼續那未完成的戰鬪,
而我啊,多年來
已成為一個無歌的吉卜西。詩人節那天,
寫詩的人應該變成歌王,
不寫詩的人也應該像夜鶯,
這是多麼美,崇高而莊嚴的日子,
悼念一切以詩句鑄成不朽的劍
為人民嘔了心血的死者,
同時也為未死的自己們
向突變的世界,
用何種音響去呼喚,
接力走向深入真理之路;
自己最先看見
也許最後接觸不到的
那完全真,美,善的生活。
因為一切預言者,往往
讓別人的肉眼證實他的結論。
詩人節那天:
我沉鬱地聽著鳴蟬的喧噪,
似乎誇示著
牠們從泥土爬出來
而一身乾淨地扔掉了污殼
飛上樹梢彈出催眠的一曲。
也偶然聽到挑販叫賣
香蕉,西瓜的呼聲。
五月的島上這麼悶熱,
連冰淇淋也喚不起靈感;
人們悠悠地吃著粽子,
而汨羅的波浪啊,
依然嗚咽著千古的詩魂!
──《中華日報》「海風」副刊,第315期,1948年6月29日
§作者簡介§
雷石榆(1911-1996),原名雷社穩,廣東台山人。父親在印尼經商。1933年雷石榆赴日留學,就讀東京中央大學經濟系。在日期間曾參加中國左翼聯盟東京分盟。1934年在東京結識當時《台灣文藝》東京分部的負責人賴明弘、吳坤煌,開始在該刊上發表文章。1947年任台大法學院副教授,講授國文,並與舞蹈家蔡瑞月結婚。1949年因政治因素被台大解聘,同年被捕,由基隆港務局遣送驅逐出境,寓居廣東。後任教於河北大學外語研究所。其妻蔡瑞月因雷石榆因素,亦入獄三年,獨力撫養其獨子雷大鵬長大。在二二八事件中,雷石榆雖然為外省身分,卻由於其左翼詩人的身分而早遭到當局的注意。本詩作於二二八事件同年的端午節前後,其中對早被國民黨屠殺遍地的哀嚎現實有深刻而沉痛的描寫。